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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海天一色(一) 汐落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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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素:“你回來了?”

他說得平靜,話尾冰冰涼涼,十分凍人。

方雀舉著手,笑得像只討好人的貓:“師尊。”

池素:“進來吧,別在門口杵著,叫旁人看見了,還要說為師苛待弟子。”

方雀:“好。”

方雀邁過門檻,反手合上院門,站得離池素很遠。

池素:“你害怕為師?”

方雀:“弟子學藝不精,恣意妄為,自然害怕師尊責問。”

池素是第一個懷疑方雀皮下另有其人的NPC,他知道的,可能遠比方雀以為的要多。

或者,他根本就是非NPC。

只有非NPC,才有OOC的警覺。

方雀在等池素開口。

池素:“責問?為師不會的。為師只是覺得你今天的狀態很奇怪,你好像……聽不懂為師的琴書。”

方雀:“弟子的確一竅不通。”

池素挑眉:“一竅不通?”

方雀答得坦蕩:“是的。”

話說到這份上,懂得都懂。

池素眼角微垂,看上去有些郁悶,懸在手邊的琴跟著向下跌了幾寸。

他是真的為沒能教好弟子而難過了——

這不是非NPC該有的反應,池素應該不是那位給她遞紙條的“佳公子”。

再鐵石心腸的人也見不得美人難過。

方雀低頭:“都是弟子的錯,師尊。弟子腦子不太好,大概率進過水,或是被驢踢過、被門夾過,當然也有可能是不慎被夾在河底的一扇活板門間又被正巧過河的驢尥了一腳。”

方雀描述得繪聲繪色,聽著就跟真事一樣。

池素望了她一眼,佯嗔道:“盡是妄言。你明日就要出發去汐落,一竅不通可如何是好?”

方雀彎腰拱手:“還請師尊賜教。”

池素輕推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七弦琴慢悠悠地向方雀飄去。

方雀撥響一根弦,琴弦在指尖顫動的感覺很奇怪,非要形容的話,那就是兩個字——

熟悉。

熟悉到似乎夜夜都在夢裏溫習。

池素清了清嗓子,從入門講起。

他的話就像只燃著的酒精球,星星點點的火光被揪在他指尖搖曳,然後他松手,火苗落地,地上滿是汽油,大火就這麽燒了起來。

燎原之火在方雀的腦中蔓延,某些記憶被琴音喚醒,一個接一個地亮起來:

其實她只需要一點提點,就能將知識串聯成片。

方雀擡起手:“師尊,我想起來了。”

池素:“想起什麽了?”

方雀:“琴書。”

不是學會的,而是終於想起來了。

這應該是原身的基礎。

方雀望著池素,忽而沒頭沒腦地道:“師尊,我非去不可。”

她想起了大殿上的那段琴音。

池素點頭:“好。如此,為師就放心了。”

他說著,從袖裏乾坤中掏出一塊令牌。

池素:“這是修仙界通行的責令狀,明日到了時辰,它會送你們去汐落。你向來古靈精怪,為師不過問你此行的目的,只有一句話要叮囑與你。”

他遞出責令狀,方雀雙手接過。

池素:“口耳相傳的信息扭曲片面,並不是全部的真相。為探索做準備,而不是為傳言。”

責令狀壓在手心裏很沈,方雀斂眉一笑:“知道了,師尊。我和汐落撞上,是誰毀滅誰並不好說。”

池素笑嗔:“胡鬧。”

方雀將池素送出院落,回頭就見一只小腦袋鬼鬼祟祟地探出房門。

小腦袋頂上有一個小窟窿,是方雀早上出門時戳的,現今還在。

方雀走進房間,合上門,又瞧了小冤家一眼,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小冤家頂著塌陷的頭毛裝威嚴,拳頭大的一只慢悠悠地踱著四方步。

方雀先發制鳥:“你有話說麽?沒話的話,我練功了。”

小冤家瞇起眼:“聽說你把自己坑進汐落了,勇氣可嘉。”

方雀拿掉七弦琴上的絨布罩:“多謝誇獎。不過在嘲笑我之前,我建議你先照照鏡子。”

屋裏沒有鏡子,小冤家也不知道自己形象有損,一心覺得方雀是在罵它。

小冤家:“你什麽意思?”

方雀擡眼:“字面意思。”

小冤家:“哢……”

論懟人,它和方雀根本不是一個量級。

於是,小冤家果斷結束閑聊,開始公事公辦:“本日結算:劇情點完成過半,感情線達成成就,欲擒故縱。恭喜。

另開拓地圖:汐落秘境。

點亮技能:我殺我自己。

請再接再厲。”

播報完畢,小冤家笑得滿地打滾。

方雀禮貌性地勾了勾唇角,伸出一只手:“獎勵?”

小冤家回得斷斷續續:“系統虛,虛擬獎章,以資……鼓勵。”

方雀心說我謝謝您。

小冤家裹了一身的灰,倚在桌腿邊喘氣,夕陽掃過它的短喙。

夜幕降臨。

明日的劇情知情權被沒收,筆記本上沒有出現新的文字。

方雀安心彈琴,彈了整整一宿,指尖磨起好幾個血泡。

不過,好歹把從前的功法都拾回來了。

她從前手無縛雞之力,才會險些葬身大海,如今她有了修為傍身,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汐落裏,那極有可能存在的,有關逃離系統的線索,值得她放手一搏。

小冤家昨晚睡在院子,清晨才溜回來,它溜回來時,方雀已經洗漱完畢,正要出門。

小冤家撲撲翅膀,搖身一變,變成了一支蝶貝寬頭簪,正正插進方雀的發髻中。

簪頭是精致的貓頭鷹圖案。

方雀沒太客氣,擡手把它揪了下來。

雕刻的貓頭鷹兩眼冒紅光:“這是偽裝,這是偽裝,快把我放回去。”

方雀“哦”了一聲,把它拈在指尖隨手轉了幾轉,這才把它放回發間。

小冤家頭暈目眩,悔不當初。

何山依然等在老地方,方雀走過去打了聲招呼。

方雀:“師兄早。”

何山:“早。”

兩人語氣愉快得像是去郊游。

方雀撥了下腰間的令牌:“這個東西怎麽用?”

何山垂眼望去,目光掃過方雀指尖,一頓。

何山:“手,傷到了?”

方雀“啊”了一聲,大大方方地伸出雙手給何山看,十根手指中,有六根裹著繃帶,繃帶邊角搓起一片片絨毛,絨毛很幹凈,依稀透著晨光。

方雀:“臨陣抱佛腳,總要吃些苦頭。”

何山點頭,目光掃過方雀發頂,瞇了下眼。

他被蝶貝冤家簪晃到了。

何山看向別處:“等時辰一到,令牌發光,我們會被自動送過去,無需操作。”

方雀彈了下令牌穗:“好。”

令牌被彈得晃了晃,忽而發亮。

方雀:……敢情這東西是觸控的。

令牌的傳送過程不及“若比鄰”半點溫柔,態度之隨意就像是在運輸快件,還是暴力運輸。

落地時,方雀踉蹌了一步。

一只手將她攬到身邊,又迅速縮回。

何山:“我們到了。”

方雀將手指插在碎發間向後一梳,擡眼望去——

這是個巨大的球形空間,算來大抵有十層樓那麽高。

空間四壁繪有奇異花紋,其中嵌著大小洞穴。

木制棧道貼著四壁修了一圈又一圈,由底至頂、條條縱縱。

棧道並非整圓,而是一段一段的圓弧,當中接有兩三條長橋,長橋行空,沿著圓面直徑飛跨到對面。

球頂有一個小孔,小孔裏漏下一道光柱,光柱透過長橋,照亮空間底部。

底部堆疊著累累白骨。

何山方雀二人所站的,是靠下的一條棧道,棧道很窄,剛剛夠兩人並行,且沒有欄桿。

若不是有何山在身邊,方雀現在就應該在與白骨親密接觸。

方雀自覺向後退,背脊貼上墻壁。

從這個角度,可以看清對面的全部棧道,有一些人影來往於高低棧道之間,步履匆匆。

方雀看了幾眼,側頭向何山:“方才,多謝師兄。”

何山:“無妨。”

他面對墻壁,用手指沾下一點碎屑,捏在指尖撚著。

方雀就貼在墻壁上,可以直接聞到碎屑的味道。

那是一股很濃重的鐵銹味,或者說,血腥氣。

而碎屑,又恰好是磚紅色的。

方雀覺得自己不能再往深處想了。

在她身邊,何山剝落一小片碎屑,露出其下的幾個小字。

目、耳、喉,勿用。

小字上附著的碎屑比別的地方薄,這些小字應該是後來才刻上去的,並非汐落本身。

何山掃了幾眼小字,轉去觀察墻壁上的花紋。

花紋用色誇張大膽,行筆古樸,透著一股神秘的吸引力,吸引人去看;看了,就轉不開眼。

何山漸漸放空:

系統是他本人研發的,這汐落定是他的手筆。

按照他的習慣,他會在花紋中藏入信息,信息是留給自己看的,做標記或提示用,以防失憶。

所以,他留給自己的信息是什麽?那行小字是誰刻上去的,有什麽意義?

方雀望了一陣何山,轉頭向棧道另一端走去。

她來汐落還有一點私事:

尋找逃離系統的線索。

這條棧道不算長,方雀只用了幾分鐘就走到了頭,那裏有一個洞穴。

方雀站在洞穴前,側過頭就能看到何山的衣擺。

她燃起一張紙符,遞進洞穴中照了照。

洞穴很深,四壁附著著同樣的磚紅色碎屑,內裏很安靜,看上去就像個普通的礦洞。

方雀舉著紙符,走了進去。

從這個洞口進去,只有一條路,路的盡頭有幾級石階,石階向上,通往一個岔路口,岔路口四通八達,昭示著汐落內部體系的覆雜龐大。

紙符的火光正盛,還可以支持一段時間。

方雀叼著紙符,打開筆記本,仔細記下行走路線,隨後轉入右手邊的第一個路口。

這條路比方才的路逼仄很多,只夠一人通行。

方雀直行一段後,遇到了一個轉彎,轉彎轉得很急,幾近一百八十度。

方雀繞過墻垛,迎面撞上了什麽東西。

好像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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